胶州市阜安中学 梁智惠 指导教师:王德全
从有记忆起,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亲几面。印象中,他大多在初春下雨的那几天出现——不高的个子,枯槁的身形,提着一把湿淋淋的黑色大伞。他总是在家里只停留一两天,然后又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,拿着那把大伞,一出门又是几个月不再回来。父亲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从我的生活中隐没,几乎变成了我熟悉的陌生人。
我总暗暗埋怨他,为什么不为我的童年也打一把伞?为什么不能挽着我的手,陪我走过这15个春秋?
今年初春,我又一次见到父亲,虽在意料之中,但这还是让我感到突然和不知所措。我低下头,抿紧嘴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我到底要说什么?想念的话语根本无法从我的嘴里蹦出来。父亲也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困窘,就放下手中忙活的东西,又装作很轻松地笑着说了一句:“哈哈,这么久没见,肯定也生疏了吧。”然后,他又故作忙碌起来。可我却在那个貌似平静的脸上和那对深邃的眸子里,读出了一丝悲伤。
我的心猛地缩了一下,那一丝悲伤像湖面漾起的涟漪,一圈一圈地荡揺着我的心:我与父亲,真的生疏了吗?
第二天吃完饭,父亲同母亲寒暄了几句,便又开始进进出出地收拾行李。我凑到母亲跟前,故作惊奇地问:“他又要走了?”母亲愣了愣:“你以为你爸在外闲着啊?他要没日没夜地工作,要养我们这一家啊。”我的心受到震动,我错怪了连年奔波的父亲。我转头看向窗外——外面跟以前一样,又开始下雨了。“你爸没拿伞,你送送他吧……下回,他好长时间不能回来了。”最后一句话,母亲几乎是喃喃着说出来的。
母亲的话就像这淅淅沥沥的雨点般洒进我的心田,带着丝丝的暖,将我与父亲之间的冷冰慢慢融化,我的心软了。
我同父亲一起走在那把黑色的大伞下,我和父亲都在沉默着,这沉默使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都好像被放大了好多。“我拿吧。”父亲轻轻拿开我拽得吃力的手,接过了那把大伞,一瞬间,伞变得好高大,把那灰蒙蒙的天都遮住了,让我忽得有了安全感。“吃糖炒栗子吗?”他指了指不远的小摊。循着他指的方向,我闻到了一股悠悠的香气。“不了……”我弱弱地回应道。他迟疑了一会,慢慢说道:“你小时候,总拉着我的衣服,吵着非要买。”我怔住,这样温馨的场面被一个“熟悉的陌生人”牢牢记住,却不曾浮现在我的脑海。我不知怎样回答了,这些年所有的抱怨与误会瞬间被击破,我满脑子都是小时候他逗我时的灿烂笑颜。一切的一切,仿佛放影片一般,从压抑已久的深处跳跃出来。原来,是我淡忘了一切,是我渐渐疏远了他。
到了火车站,他把伞递给了我,在雨中静静注视了我几秒,却好似说了离别时的那种千言万语。“我不用了,你拿着回去吧。”然后他奔跑,一点一点消失在雨幕中。我只能抬头看这把伞,雨还在下着,因为有伞,我几乎没被淋湿。我断定,父亲一定就像这伞一样,在背后一直默默地保护着我,伴我走过这一年又一年。
泪水悄然涌出,我的眼中只有一片蒙蒙的雨和那个永远为我撑开晴天的身影……这把伞,是一片天,是父亲那正一点一点弯下的脊背。